夜幕降临,城南的老城区总是提前暗下去。街灯坏了的地方多得像天花板上的霉斑,没人修,也没人管。胡同尽头那堵涂着廉价防水漆的灰墙,在雨中变得像湿透的布帘,挂着岁月未干的斑驳?
冯一鸣站在灰墙下,点了一根烟。他已经跟踪“他”整整两天了?
“他”——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,中等身材,戴灰帽子,穿一件总也干不透的风衣。冯一鸣第一次见到他,是在城西废弃的公交总站。他在那里取了一样东西,然后迅速离开,像一只被惊扰的猫?
但那一眼,冯一鸣就认出了他?
那是三年前消失的某个关键证人,卷入一桩凶杀案,然后突然从这个城市消失,就像他从来没存在过一样?
冯一鸣那时候还是市局刑警支队的副队长。他记得案子里的每个细节,包括这男人眉角上那颗淡黑色的痣?
但他没通报支队,甚至没告诉任何人?
他现在是个私家侦探,离职两年零八个月。他的妻子走了,房子抵押了,酒精是他唯一不会透支的奢侈品?
这两天,他盯紧了那人。跟到了这条胡同,灰墙边,那个男人停了下来,仿佛要等谁。冯一鸣缩在一辆报废电动车后面,烟雾像雾气一样拢在他脸上,他却一点都不怕被发现。他知道那人有病——很严重的那种,总是自言自语,常回头看影子。但这样的人,藏得也最深?
男人走到灰墙中间,左手摸了摸墙皮,似乎在找什么机关。冯一鸣本能地想起几年前局里内部通报的一份资料:某个失踪人口案中,最后一次通信位置就是在这条胡同附近。而案发前,受害人最后发了一条短信,只有三个字:“灰墙下。?
一阵电闪雷鸣把胡同照得惨白。那男人终于找到什么,他的指节轻轻一敲,砖缝里掉出一点灰,露出里面一个铁扣?
他扯了扯,墙面裂开一个细缝?
冯一鸣眯起眼,看见男人从里面取出一个袋子,黑色塑料的,鼓鼓囊囊?
他猛然站起,却没急着冲出去?
男人打开袋子,往里看了几秒,接着毫不犹豫地把它扔进了胡同旁的垃圾堆里,然后转身快步走掉?
冯一鸣迟疑了五秒,才冲过去,从臭烘烘的垃圾堆里把那袋子捞了出来?
他不想打开。他很清楚,太多案件里,“真相”这个词不是光,而是一口井。你一旦跳进去,就再也爬不上来了?
但他还是打开了?
袋子里不是毒品,不是钱,也不是什么武器。而是一叠信,一张张泛黄的纸,信封上全都写着同一个收信人?
——冯一鸣?
他眼皮猛跳了一下,像神经被电击。他下意识四下看,却没人。他蹲在垃圾堆前,手却开始发抖?
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封,撕开,里面只有一张纸,一行字?
“冯队,别查了。你不会想知道我看见了什么。?
落款是:赵子杰?
这个名字像一枚子弹,击中了他沉睡的记忆?
赵子杰,案发现场唯一的线人。案发后神秘失踪,连家人都找不到。但他曾发誓说“冯队不是个干净人”?
冯一鸣曾以为,那只是个神经病乱说的疯话。那年他刚升副队,所有人都说他是市局最快的晋升记录?
他把信全翻了出来。每一封都写着类似的话。有些提到了案发当晚的监控录像,有些描述了另一位受害者本不该死,还有一封,附着一张泛黄的照片,是他自己和局长一起站在某间密室门口,时间标记是案发前一小时?
冯一鸣只觉得胸口一阵发冷?
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。一路上他感觉每个经过他的人都在盯他,每个楼都歪斜,每根电线都在传递某种声音?
他回到出租屋,把信藏在洗衣机底下,然后坐在床边抽了整整一盒烟?
凌晨两点,他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?
他没说话?
对面也沉默了几秒,然后传来一个男人沙哑的声音?
“冯一鸣,你已经走到墙外了,就别想回去了。?
电话挂断?
冯一鸣看着天花板那片剥落的漆,像极了灰墙。他忽然明白,那堵墙不只是实物?
它是记忆、真相、命运交织的入口。一旦扒开,它就不会再还原成原来的模样?
就像他自己?